《邪教之媽媽塚》(二)凝玉
回到離開兩年的家,趙冶宸覺得有點陌生,客廳一隅設置了簡單的靈堂,慘白的佈置,讓原本就沒怎麼溫暖的家,更加森然,趙冶宸仰頭望著靈堂正中央的遺照,仍覺得很不真實,他的妹妹才十七歲,該是最漂亮最張揚的年紀,可他怎麼也想不到,好好一個人現在竟只剩下一紙牌位。
「為什麼這麼快就火化了?」趙冶宸走到案前上香,發現香爐旁直接就擺著骨灰罈,罈上還貼了一張黃色的符紙,很詭異。
「凝玉被發現的時候已經燒得差不多,沒辦法留全屍,驗完DNA確認身份之後就直接火化了。」回答的人不是媽,而是打從他回來,就一直穿梭在靈堂間的幾個中年婦女其中一人,她們穿的都是清一色成套白唐衫,頭上紮髻,看上去有點眼熟,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。
「那為什麼在凝玉的骨灰罈上貼符紙?」趙冶宸手一伸,就想把符紙從骨灰罈上扯下。
「不能撕!那是老師特地降的符紙,鎮魂用的!」那些白衫婦女全大驚失色朝他的方向衝上來,企圖阻止。
老師?鎮魂?趙冶宸聽得一頭霧水,皺了皺眉,問:「妳們是誰?」
「我們都是雪雁的姐妹,你要叫我師姨。」
她口中說的雪雁是他媽,現在正坐在沙發上摺著紙蓮花。畢竟太久沒回來,媽後來的人際關係出了什麼變化他也不清楚,只是直覺這個「師姨」有些古怪,便刻意繞過她們,走到媽面前問:「爸呢?不回來送凝玉嗎?」
趙冶宸的爸爸在他高中時有了外遇,從那時起,家裡就沒個安寧,媽整天哭,控訴爸的負心,變得很沒有安全感,時日一久就成了控制狂,以至於他大學離家後便再也不想跟家裡聯絡,他不知道爸怎麼樣,但現在凝玉出了事,不見人影似乎說不過去。
「你爸那個爛人,早和外頭的野女人有了新的家,還會在意凝玉是死是活嗎?」說話的依然是那個自稱「師姨」的人。
「師姐,事情都處理完了,雪雁好不容易解脫,還說這些幹麼?」旁邊另個又瘦又黑的女人,像怕被別人聽到那樣,刻意捏著嗓子悄聲說話。
只見幾個女人聚在一起滴滴嘟嘟,可從頭到尾就沒聽媽說出個隻字片語,趙冶宸這才留意到媽變得很不一樣。
當她們提到爸時,她並沒有太激烈的反應,跟以前哭哭啼啼的樣子判若兩人,而且打從他進家門到現在,她便一直低著頭,口中唸唸有詞,時而面露哀戚又時而咧嘴詭笑,機械式地摺著紙蓮花,沒抬頭招呼他,也沒見她掉過一滴淚。
「媽,妳怎麼了?」他實在覺得奇怪,仔細詢問。
「你媽傷心過度不說話了,有什麼問題,你問我就好。」那個「師姨」突然用微胖的身形擋在媽面前,兇巴巴地將趙冶宸推離母親一個手臂遠。
「那妳告訴我,凝玉是怎麼死的?」趙冶宸邊問,還是努力探頭觀察江雪雁,老實說,她現在的樣子讓他心裡有些毛毛的。
「不知道。我剛剛不是說,被發現的時候,已經燒成了焦屍,但她之前就被朋友帶壞,吸毒、賣淫、混黑社會,很可能是惹到不該惹的人,被處理掉了。」師姐語氣變得有點兇,不再像一開始那麼和善。
「凝玉怎麼可能吸毒、賣淫!」趙冶宸不相信。
「她的確是變壞了,連老師都說,這是命定之數。」「師姨」搖頭,一臉無奈。
趙冶宸聽不懂她們在說些什麼,左右看了看,整個家變得古古怪怪的,一切似乎都由這些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女人們在主導。
於是他氣不打一處來,猛地朝她們大吼:「妳們都是些什麼人?憑什麼亂講、憑什麼用符咒封住我妹?全部滾出我家!」趙冶宸用力撕去貼在骨灰罈上的符紙,硬是將這堆莫名其妙的女人趕出家門,一直到被鎖在門外,還依稀聽得到她們對他的撻伐。
「哎呀!不能撕啊!符紙撕了會出大事⋯⋯」
「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!聖母會收拾你的!」
趙冶宸沒理會,他走回靈堂,見到媽依然摺著她的紙蓮花,但和剛剛有點不一樣的是,她渾身劇烈顫抖,剛剛沒掉的眼淚,此刻全數補齊了,她抬眼望向他,雙眸空洞,嘴裡唸唸有詞,他仔細一聽,竟然是說:「聖母饒命、老師恕罪!聖母饒命、老師恕罪!」
這個家,到底在他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?媽媽為什麼變得這麼奇怪?凝玉到底怎麼死的?妹妹出事了,爸為什麼不回家看看?無數個問號塞滿了他的腦袋,彷彿在懲罰他任性離家兩年的不聞不問,靈堂正中央原本笑得甜美燦爛的凝玉,霎然間從眼睛、鼻子、嘴巴流出了鮮血,那個夢裡的聲音又在屋子裡幽幽響起⋯⋯
「哥哥,你為什麼不救我?為什麼不救我!」
「凝玉!不是,我不知道妳發生什麼事⋯⋯我想救妳的,真的!」趙冶宸回頭一看,那被他撕掉符紙的骨灰罈,罈蓋居然在震動,更狠的是,啪地一聲突然就跳電了,整個室內陷入一片陰森無光,只有靈堂兩側白燭,仍燒著微亮的火焰,映照在凝玉七孔流血的遺像上,更顯恐怖,嚇得他立刻奪門而出。
凝玉的聲音依舊追著他、迴盪在他耳邊,伴隨著嚶嚶哭泣,令人毛骨悚然。
「哥哥,你為什麼不救我?為什麼不救我⋯⋯」
媽媽的喃喃自語,也突然變得很大聲。
「聖母饒命、老師恕罪!聖母饒命、老師恕罪⋯⋯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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