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的左眼見到你》05 哥哥

05 哥哥

做完筆錄離開派出所後，趙嵐薰感覺紀未熙的魂體又比剛認識的時候清晰穩定得多，感覺是放下了心中某一部分的執念，然而最難過的關，才正要到來。

周末她搭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回到台中，直接先去了紀未熙的家卻撲空，趙嵐薰在深鎖的大門外探頭探腦，按了好久的電鈴都沒人應門。

怎麼會這樣？

她一轉頭，就見紀未熙用一種陌生而疑惑的眼神瞪著她，她覺得奇怪，皺眉問：「你家怎麼都沒人？」

「我不是人嗎？」他的聲音很沉很冷，和她認識的紀未熙不大一樣。

「咦？」你是人嗎？趙嵐薰正想這麼答時，耳邊又傳來熟悉的說話聲：「那是我哥。」

她側頭，來回看了看，嗯，眼前有兩張長得一模一樣的臉，左邊是紀未熙，右邊應該就是在電視新聞裡看過一次的，紀未熙的雙胞胎哥哥。

仔細觀察，要說一模一樣也不盡然，不同於紀未熙的陽光溫和，哥哥顯得陰沉多了，若非她知道實情，大概會以為哥哥才是鬼。

「妳是誰？在我家前面鬼鬼祟祟幹什麼？」哥哥不只陰沉，還相當不友善，和紀未熙一樣高人一等的身形由上往下睨看過來，給人極大的壓迫感，趙嵐薰著實渾身不舒服，她本來就怕生，現在更是一句話都不敢應，轉身就要逃跑。

「別走啊！」紀未熙瞬間移動擋住趙嵐薰的去路，詎料她居然舉手遮住左眼，直接從他的魂體穿過去。

「你哥好可怕，我不敢跟他說話⋯⋯」

「妳不是要幫我，就這樣跑掉了算什麼？」紀未熙急得大叫。

趙嵐薰止住腳步，對自己的膽小感到懊惱，正深呼吸給自己做心理建設，紀未熙的哥哥居然就主動走過來詢問：「小姐，妳在跟誰說話？」

「是⋯⋯是紀未熙請我幫忙，我、我⋯⋯」趙嵐薰又像個做錯事的小朋友，不知所措起來。

「妳看得到他是嗎？」哥哥原本陰沉冷然的雙眸抹上了一層薄薄的憂傷，因此有了點溫度，大幅降低原本給人的距離感，趙嵐薰總算有辦法和他正常說話而不結巴，趕忙自我介紹並表明來意。

「你好，我是趙嵐薰，因為我有陰陽眼看得見他，他有些執念放不下，無法離開，所以找我幫忙，希望爸媽能原諒他。」

「為什麼是找妳，而不是別人？妳和他非親非故，又為什麼要幫他？」紀未熙的哥哥至親後仍極度理智，他提了一連串切中的問題，讓她連模糊迴避的空間都沒有，只好將實情和盤托出。

「我、我是紀未熙發生事情時的目擊者，他是因為怕打到我所以沒有開槍，才會被攻擊，我欠他一條命，無論如何都會幫他到底。」
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沒想到他很明理，並沒有怪罪於她，而且聽見她能看得到亡靈，也不驚不咋，依舊語氣平淡，簡單的介紹與說明：「我是他哥哥，紀未煦，我爸媽現在都在殯儀館的禮廳。」

「這樣啊⋯⋯」趙嵐薰望向紀未熙，他居然不見了，紀未煦打開家裡大門，原來他已經跑進房子裡。

「妳在這邊坐一下，我拿點東西，回頭妳和我一起過去殯儀館。」紀未煦說。

聽到得要去殯儀館，趙嵐薰心裡一顫，那地方⋯⋯她左眼看過去，肯定相當熱鬧，實在不想啊！

「能、能在這裡等嗎？你爸媽總會回來吧。」

紀未煦用一種妳真麻煩的表情瞅了瞅她，直截了當拒絕了，「那邊每天從早到晚都有很多大小人物去慰問，還有媒體二十四小時守著，爸媽走不開，何況我弟的事拖不得吧，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過去找他們。」

「好、好吧⋯⋯」趙嵐薰安慰自己，大不了買個醫療眼罩把左眼遮住好了。

她坐在客廳等待時，環視了一圈，發現滿牆都是紀未熙的獎狀，警專柔道比賽冠軍、全國警察柔道比賽冠軍、射擊冠軍、馬拉松比賽分組第一⋯⋯看來是個運動健將。

「其實你爸媽是很以你為榮的，才會在家裡掛上這麼多你的獎狀。」趙嵐薰有感而發，想起自己那貧脊的家，爸媽忙著活下去，她和姊姊的任何良好表現在侷促的現實前完全被忽略，久而久之，姊妹倆也習慣不再追求什麼好成績，能賺錢反而比較實在。

紀未熙靜靜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，低首不語，看得出來心情很差，趙嵐薰只能輕嘆口氣，乾脆也不說話，出聲音的人，反倒是紀未煦。

他走下樓時，正好聽到趙嵐薰的自言自語，感慨回應：「我弟從小到大都很優秀，他考上很好的大學和科系，可偏偏要去讀警專，怎麼勸都沒有用，所以我媽一直不能諒解。」

「警察這工作不好嗎？伸張正義、除暴安良，是很有意義的工作。」

「妳說的那種警察是理想，只存在電影裡。但我所看到的現實是，他工作忙，我爸媽天天等著他回家，沒想到等回來的卻一具冰冷的屍體。以他的資質，可以選擇更好的，而不是這種危險的工作。」

「可這是他的人生，他為什麼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工作？」趙嵐薰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，居然強辯起來，這完全不符她原本膽小怕事的性格。

「他是選了自己想要的工作，所以造就了他如此短暫的人生。」紀未煦的聲音像是悶在了保鮮膜裡，沉滯悽惻。

「說到底，你們還是不能接受他的選擇吧，他就是因為覺得家人不諒解，所以執念太重，變成了地縛靈。」趙嵐薰看著坐在一旁的紀未熙，忍不住替他抱不平。

「走吧，去殯儀館，讓他看看爸媽為了他，怎麼的一夜白髮，讓我們怎麼接受？」紀未煦不再接話，他斂下眉眼，手裡拿著兩大袋東西，往玄關走去。

聽到紀未煦這麼說，一旁的紀未熙落寞傷心的靈體又開始忽明忽滅起來，趙嵐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幫忙，還是幫倒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