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的左眼見到你》07 父母

07 父母

官員、長官離開後，媒體記者也散了大半，留下的，仍是家屬們孤獨的悲傷。

「這些官啊⋯⋯現在才來慰問有什麼用？」紀未熙的媽媽仍是無法原諒任何人，她在傷痛中始終無法釋懷。

「唉，妳給人家難堪也換不回兒子，長官們肯來這一趟，說謝謝就好。」紀爸爸抬手抹去眼角的淚，把悲傷收在心裡，起身走到靈前將桌案上歪掉的鮮果重新擺好，嘴裡喃喃：「剛剛有人碰過嗎⋯⋯」

此時，紀未煦將趙嵐薰帶上前，「爸、媽，這個是未熙的朋友。」

「你就自己招呼她捻香吧。」紀媽媽舉起手無力揮了揮，整個人仍癱躺在椅子上。

「不好意思，未熙的媽累了，伯伯幫妳。」紀爸爸強打起精神招呼，對著她和藹地笑了笑，引導她捻香祭拜，讓趙嵐薰的心又揪了下，原來紀未熙的溫暖是遺傳自爸爸。

她忍不住望向桌案上的紀未熙，他正因為自己剛剛不小心碰歪水果，被爸爸抓到而露出闖禍的驚訝表情。那種感覺很奇怪，明明紀未熙就坐在案頭，可她卻在捻香祭拜他的離開。

「爸、媽，她不只是來上香的，她主要是帶著未熙回來看你們。」

「什麼？」紀媽媽以為自己聽錯，轉動視線，落在趙嵐薰身上。

「她看得到未熙，把他帶來了。」紀未煦轉頭對著又在那邊用黑長髮蓋住臉，一句話都不說的趙嵐薰道：「妳自己說吧，又不是不會說話。」

「伯父伯母好，我、我是未熙朋友，我叫趙嵐薰。」她一個畢恭畢敬的大鞠躬，讓一旁的紀未煦看傻了眼。

這女的到底是活在幾世紀的人？

「哪裡的朋友？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妳？」因為是寶貝兒子的女性朋友，紀未熙的媽媽總算來點勁，她坐正身板，認真打量著趙嵐薰。

哪裡的朋友？紀媽媽的問題使她一愣。

總不能說，紀未熙死後才認識的，那太奇怪了吧。

「有、有一天，我被紀未熙開了一張紅單，繳了罰款後我就沒錢吃飯，所、所以我厚著臉皮去派出所找他，就這樣⋯⋯認識了。」趙嵐薰說了這個兩人認識的開端當作解釋，雖然後來的事並沒有真正發生，但畢竟曾經有這個可能。

「早就聽說我們未熙很愛開單，居然還開出了個女生朋友。」紀媽媽難得展露了許久未見的微笑，拉著趙嵐薰的手，讓她坐在自己身邊，「妹妹，妳還是學生吧？」

「嗯，大三。」

「啊，我們未熙如果去讀了普通大學，現在也差不多和妳一樣是大三還大四。」紀媽媽落入了自己的幻想裡，渾然忘了剛剛紀未煦和紀未熙是雙胞胎，紀未煦今年大四⋯⋯。

「媽。」紀未熙看著母親，可母親卻無法見到他，這使得他十分激動難過，趙嵐薰看在眼裡，也跟著心堵。

「然、然後，還有⋯⋯那個因為我有陰陽眼，所以紀未熙就一直跟著我，他在這裡。」趙嵐薰比了比自己身旁的椅子，揮揮手示意紀未熙坐下。

「未熙？」紀媽媽這才回過神來，把目光放在她身邊的空座位上，伸出顫抖的手指著：「妳說他在這裡？」

「是。」趙嵐薰點點頭，「紀媽媽，紀未熙他有好多話要跟妳說。」

「真、真的嗎？未熙你回來了？給媽媽看一看啊⋯⋯」

紀未熙回頭向趙嵐薰求助，此刻，趙嵐薰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左眼免費贈送給紀媽媽。畢竟也不是什麼通靈人士，不知道該怎麼讓一般人看到亡靈，只好告訴紀媽媽：「妳有什麼話就盡量說，他都聽得到，我也會把紀未熙的話都說給妳聽。」

「媽，就當作是，好好跟未熙告別。」紀未煦說。

「不要！」沒想到紀媽媽聞言竟十分抗拒，掩面哭了好一陣子。

「老伴，你這個樣子，未熙如果真的在這裡，看到也會難過，妳就讓他好好走。」比起紀媽媽無法接受紀未熙的死，紀爸爸顯得理性，卻也更讓人覺得哀傷。

「我不要他走⋯⋯」

趙嵐薰總算明暸，紀未熙會成為地縛靈困在那裡，除了他自己的執念之外，母親的執念也是拖住他的一股力量。

「紀媽媽，現在的未熙是真的困住了，他走不了，如果一直這樣下去，會變成孤魂野鬼。」

「媽，妳還是好好和未熙談一談，把妳心裡想說的話都說出來，讓他好走。」紀未煦原本不太相信這些怪力亂神，但因為對象是自己的弟弟，他寧可相信，這讓他心裡好受一點。

「媽媽，對不起。」紀未熙走到母親面前，跪了下來。

趙嵐薰充當起紀未熙的翻譯，成為陰陽相隔的母子倆溝通的橋樑。

「我不要原諒你！你就是不聽我的話，偏偏要去當警察⋯⋯你死了，讓媽媽怎麼活⋯⋯」就好像看得見紀未熙跪在她面前懺悔的模樣，紀媽媽既傷心又氣憤，拚命拍打她面前的空氣，彷彿這樣，能解氣一些。

「我只是想要當一個好警察⋯⋯如果知道最後會這樣，我就不會這麼拚命了。」

「我就是不懂，你為什麼非要走這途，每次看新聞看到那些警察那麼危險，都很擔心，沒有一天睡得好覺，你知道嗎？」

「對不起，我只是希望妳以我為榮，卻讓妳這麼傷心，我很不孝，只能請媽媽原諒我。」

「紀未熙！」趙嵐薰轉述完紀未熙的話後，見他對著媽媽磕了三個頭，魂體又開始忽明忽滅，接著就不見了。

「怎麼了？」紀媽媽驚問。

「他⋯⋯可能太傷心，躲起來了。」趙嵐薰小心翼翼答道，在母子的對話裡，她也深受衝擊。

紀未熙是因為她才沒開槍，遲疑那幾秒的瞬間，被毒犯攻擊而死，若不是她，也許他會因為績效卓著受到表揚，就能當個讓母親引以為傲的兒子，而不是今天這樣，成為一縷無法得到救贖的孤魂。

「紀媽媽，您別怪紀未熙，其實我是那個案子的目擊者，他是因為看到我才沒開槍，不然他不會死，他不只救了我，還查到很多毒品，真的是個很偉大很勇敢的警察，請您原諒他！」她再度一個九十度的鞠躬，久久不起，卻被紀未煦給硬生生拉走。

「趙嵐薰，妳在幹什麼？」紀未煦沉下臉，扯著她大步往外走，後面依稀還聽得見紀媽媽的痛哭以及紀爸爸的安撫。

「我不是讓妳別說自己是目擊者的事！」

「可是、可是你媽媽怎麼都不原諒紀未熙⋯⋯我只是想讓她知道他很偉大，讓她能以紀未熙為榮。」

「但妳把自己攪進去，她就會原諒我弟了嗎？妳這樣，只是讓她更難走出來，因為有一個假設存在，她會一直陷在那個情境裡，對誰都沒有好處。」

「那現在該怎麼辦？」

「把紀未熙找出來，讓他好好跟我媽解釋，他為什麼要當警察！其他的，都於事無補，無論是長官的慰問還是各界的惋惜，都安撫不到我們家屬的心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