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的左眼見到你》08 初衷

08 初衷

趙嵐薰和紀未煦費了番力氣仍未能找到紀未熙，週末過完，趙嵐薰必須上課，打工的地方也不能再繼續請假了，只好先回台北。

那日晚上下班回家時，她才又見到紀未熙，原來他回到了命案發生的那條巷子，在那徘徊不定。

「幹嘛又躲回這裡？」她走上前質問，面露不悅。

「我沒有躲，我就是不知道為什麼，又被拉回這裡。」紀未熙坐在變電箱上，晃著兩條交疊的腿，一臉「死」無可戀的落寞。

「這樣不行，你要堅強一點，不能因為媽媽不原諒你就放棄。我去問過宮廟的師父，他們說，死後七七四十九天內，如果你沒辦法離開，就會永遠困在這裡，無法投胎。」

「可是妳也看到了，我媽媽因為我的死而不原諒，我又不能復活，要怎麼讓她原諒我？」

「你有好好跟她談過，你為什麼要當警察嗎？」

紀未熙搖搖頭。

母子倆的個性其實都很固執，誰都說服不了誰，所以當年紀未熙並未多加解釋，他天真的以為，只要他認真努力，透過他優秀的表現，總有一天，母親能以他為榮，理解他的選擇，卻沒想到，再也等不到這一天。

「紀未熙，我跟你耗上了。我從明天起請假，再帶你回台中一趟，你的事情如果不解決，我就不回來。」

「趙嵐薰，妳是不是腦袋壞了？我又不是妳的誰，妳犧牲自己幫我這麼多做什麼？」

「我的人生乏善可陳，可是你卻用一條命，換來我的安然無恙。」趙嵐薰堅定地瞅著他，這就是她的理由。

＊

過幾天就是告別式了，紀媽媽走進了自從紀未熙出事後就沒再進入的房間，拿下掛在牆上那套，準備在入殮時給紀未熙穿上的警服。

不顧已經送整熨燙了，她抱著警服足足哭了好久，將自己對兒子的各種思念都宣洩出來後才鬆手，警服已然被她的眼淚浸透。

這是大兒子未煦說服她的療傷方式，雖然抗拒了很久，但聽到未煦說，未熙傷心過度，魂魄不知哪裡去了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真是個心狠的媽，怎麼能到死都不原諒，畢竟是自己的兒子。

所以她來到了未熙的房間，試著去理解他當初執意實踐的夢想。

很慶幸紀未熙有寫日記的習慣，平日裡忙於工作的她居然都不知道，是未煦找出了這些日記，放在未熙的桌案上，她也是躊躇了好多天，才有勇氣走進這個房間翻開它。

第一面蝴蝶頁上的空白，貼著一張卡片，已經泛黃了，卻是紀媽媽自己的筆跡，可她已經不記得，自己何時寫過這段文字送給未熙。

每個夢想，都有一個初衷，願你的初心永遠不變。

從紀未熙的日記裡，紀媽媽才真正走入他的內心，拼湊出了他夢想背後的真相。

紀未熙對一件事情印象很深刻。

十歲那年，媽媽騎車載著他和哥哥去上才藝課，瘦小的媽媽側背著她的小包包，載著兩個小毛頭，努力平衡著機車，卻沒料到遇到了飛車搶匪，硬扯走媽媽的小包包，失去平衡的母子三人在馬路上摔得七葷八素，媽媽是個會計，她才剛收完帳，整個皮包都是現金，她急著大喊搶劫。

不幸中的大幸是，剛好有兩個巡邏員警經過，其中一個留下來協助母子三人，另外一個，就相當英勇地鳴笛往前追去，沒多久，就攔截捕獲搶匪，也順利把媽媽的包包找回來，大額鈔票一張沒少，幫了媽媽好大一個忙。

事後，媽媽還特地親自做了很多小點心，帶著他和哥哥到派出所去謝謝那兩個警察叔叔。

從此，警察叔叔英勇正義的形象就烙印在他的腦袋裡，也落下種子，在心裡生了根，他決定，自己也要成為一個那樣的警察。

於是，他不再和哥哥一起上鋼琴、繪畫等才藝課，轉而學習跆拳、柔道，高三的時候，偷偷報名了警專考試，直到要北上受訓時，媽媽才知道他不打算讀大學。

鬧了很多次的家庭革命，他仍執意如此，從那時起，紀未熙和媽媽的關係就不太好，也因此，他更努力工作，希望能夠向媽媽證明自己的選擇值得她驕傲，希望父母能以他為榮。

只是現實和理想總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，真正從警之後，他發現很多事情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樣，可是他仍執著著，只要能夠讓父母引以為傲，再苦再委屈，他都願意承受。

紀媽媽闔上紀未熙的日記，終是熱淚盈眶。

她一直不能諒解他為何從警，卻沒想到，他的初衷、他的堅持、他的努力，都只是因為她。

未熙選擇了警察這份工作，算是實現了夢想，可當他接受到現實衝擊的時候，為了獲得她的肯定與諒解，還是努力拚搏著，她怎麼能讓他直到殉職之後，仍帶著這份執念而無法離去？ 他的初心一直都沒有變，是她，始終沒有卸下心防去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