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邪教之媽媽塚》(六)厄夜
今晚滿月。
亥時一到,趙冶宸和阿寬便躡手躡腳離開房間,四處亂走,趙冶宸打算憑著夢裡的印象,找出當初關押凝玉的那個小房間,因為那裡很可能就是「驅魔儀式」舉行的地點。
「碧園」沒有設置路燈,應該是入夜後,就不允許人在外走動的關係,僅靠著大門外兩盞紅燈籠發出的光,映照整個宅院,雖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,但幽微紅光影影綽綽,整棟大宅悄然無息,和白日裡教眾來去的熱鬧景象,相差十萬八千里,陰森感就出現了。
趙冶宸和阿寬小心翼翼走在廊道的石板上,往旁邊的房間望去,俱是一片死寂,偌大的園子裡感覺一點人煙也無,不是要進行「驅魔儀式」嗎?沒道理人都跑光啊。
他們繞了二樓明廊大半圈找到主梯走下一樓,再拐彎沿著左迴廊向西前行,一陣冷風從後方吹來,兩個人都打了個哆嗦。
「護身符和佛像帶了沒?」趙冶宸問。
「阿靠,忘了。」阿寬用力拍額,一臉扼腕。
「你北七喔!這麼重要的東西,怎麼能忘⋯⋯」
「好,我馬上回去拿。」
「快去快回,那我往西邊園子繼續找,我們就在盡頭圍牆的地方會合。」趙冶宸指著迴廊盡頭的庭院,此時一眼望去,因為沒有燈光照射,顯得森然詭譎,但勉強就著月色,還能見到紅磚牆。
趙冶宸和阿寬分頭之後,他一路往西走,下了兩個小台階來到庭院,還沒走到圍牆邊,就從不遠處的一棟紅磚小屋裡傳出微弱的哭喊聲。
「好痛!啊⋯⋯不要打了⋯⋯」
趙冶宸渾身五感俱震,心下一凜,從頭皮涼到腳底,他嚥了嚥口水壯起膽子往前走,越靠近紅磚小屋,那聲音就越大聲越淒厲,彷彿夢中場景重現。
直到紅磚小屋進入視線範圍,他躲在離窗邊不遠的一棵樹下偷看,只見那名在聚會上被指稱「邪靈入侵」的少女,正縮坐在約莫四坪的小屋角落,雙手雙腳被麻繩綑綁著,好幾個大人正持棍棒、藤條用力在她身上鞭打,她淒厲的哭喊只被當成是邪靈的反抗,下手更重,少女身上都透出觸目驚心的血痕,還沒人消停。
而那名少女的母親,不僅沒有心疼的神色,藤條還揮舞得更勁,打得特別用力,口中唸唸有詞,彷彿堅信如此,真的可以驅魔那般。
然而,這還沒完,最令人髮指的是,在少女已經奄奄一息時,其中一個女人還對著少女的母親說:「這魔已經毀得差不多了,可若要全散,得讓『少主』直接入體驅趕。」語畢,便讓人壓住少女,強脫去她的褲子,她試圖往門口爬逃,卻一下子就被屋裡幾個男人給拖回去,而少女的母親,竟是完全聽命,甚至點頭贊同。
「天⋯⋯老天⋯⋯沒有人性!」趙冶宸看著那畫面,恍恍惚惚中,眼前景物漸次與他夢境中所看到的駭人畫面重疊。
「哥哥!救我!哥哥——」
趙冶宸這回再也不遲疑,他奮力拔腿往小屋奔去,卻在即將靠近時,被一股力量往後扯,撞上後頭的樹幹,阻止了他的前進。
「哎⋯⋯」他撫了撫背,莫名其妙地撐起身,一抬眼不得了,「媽?」
他的媽媽江雪雁正站在他面前,傾身看著,她雙目通紅,死死地瞪著他,嚇得趙冶宸撐著手,奮力往後坐爬縮躲,「媽⋯⋯媽妳幹麼這樣?」
「阿宸,為什麼丟下媽媽?為什麼!」江雪雁伸出枯瘦如骨的雙手,步步進逼。
「媽,妳怎麼會在這裡?妳怎麼會變這樣!很恐怖欸!」趙冶宸嚇得屁滾尿流,不敢相信之前那個軟弱愛哭的媽,現在變得像個討命的厲鬼。
「我是聖母的子民,我當然在這裡啊,你丟下媽媽之後,我就在這裡了⋯⋯」江雪雁髮髻散亂,瘋魔似地對著他又哭又笑。
「妳果然是信了『聖母邪教』⋯⋯凝玉、凝玉就是妳害死的嗎!」聽到「聖母」,趙冶宸突然想到被虐打致死的妹妹,他朝她吼問。
「凝玉邪靈附體、該打⋯⋯該打!」江雪雁就是不停重複著這段話。
「哥哥⋯⋯救我!」凝玉的哭喊求饒聲,依稀就在耳邊,淒厲、慘絕。
趙冶宸聞聲,忙往那小窗望去,卻見到被壓在地上鞭打的,並不是原先的少女,已經變成凝玉。
「為⋯⋯為什麼會這樣?」
「阿宸,是你撕了凝玉的鎮魂符,她才不停出來搗亂,『聖母』說,不能放過你!你會跟你爸爸一樣、跟你爸爸一樣⋯⋯」
「媽、媽!我是你兒子啊⋯⋯妳別這樣!」趙冶宸再度拔腿狂奔,邊跑邊回頭,看到媽那恐怖的樣子,這下總算明白,他媽媽是徹底瘋了,被這個「百濟救世聖母教」給弄瘋了。
什麼聖母,根本是狗屁下三濫的邪教!
「哥哥⋯⋯救我!」小屋裡繼續傳來淒厲的哭叫,這個空間應該是已經扭曲了,現實與異度空間交錯,趙冶宸雖然害怕,但媽就在後面追著他,他也無路可逃,只能徑直地闖入紅磚小屋,大吼:「凝玉,哥來救妳了!」
木門在他身後砰地闔上當下,眼前景象突然一變,身後追逐的媽媽不見了、被虐打的凝玉不見了、所有人都瞬間消失,接著從屋頂與牆面交界處以及地板縫隙,慢慢滲出鮮血往下滴,很快整個空間到處都是怵目驚心的血紅色,好似白日裡聚會的神壇,泛著幽然的紅光,然而此刻沒有愛的分享,只有駭人的詭譎,將他盤鎖在屋裡。
「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」他奮力拍著門,可門扉漸漸被紅血吞噬,原先木門的位置像是已經被泥封住那般,找不到縫可以逃出去。
「相信聖母!相信老師!有愛戰勝一切!讚詠媽媽!讚詠女人!願聖母娘娘給我們源源不絕的愛!」
群聲呼喝的讚頌詞由遠而近,像是孫悟空的緊箍咒,纏繞在趙冶宸耳邊,他有些恍,跌坐在地,眼前出現媽媽和凝玉的身影,迅速交錯,甚至連爸爸也隱隱約約飄蕩在屋裡。
媽媽的樣子比較清晰,他見到她走入神壇,跪在「老師」的面前說:「信女江雪雁,願成為『聖母』的子民,奉獻靈魂、請『聖母娘娘』救我脫離苦海,用愛召回家人的離心。」
再仔細一看,渾身血跡斑斑的凝玉,也跪在母親身後一尺多的距離,垂頭不語。
「媽⋯⋯凝玉⋯⋯」這場景是夢還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?他已經無法辨別了。
忽地,他感到脖子一緊,似乎有什麼東西用力勒住他的咽喉,把他整個人掐高,他的雙腳漸漸離地,越掙扎,就被掐得越緊,呼吸越來越困難⋯⋯
誰⋯⋯來救、救他⋯⋯
彌留之際,他見到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機,拚著最後一絲力氣,努力對著iphone喊著:「嘿Siri⋯⋯打⋯⋯打給阿寬!」 趙冶宸被掐暈了過去,摔在地上昏迷不醒,只餘掉在角落的手機螢幕亮光,從話筒裡傳出阿寬的咒罵聲:「幹,趙冶宸,你是死到哪裡去了?老子找了你一晚上,天都亮了還不見人影?我阿嬤都來了,她說何仙姑來看過,叫她快點過來處理!幹,我就說這房子邪門的要死,差點我們兩個就GG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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